太监听见里边的声音, 非但没声张, 反倒是悄悄走了进来, 试探地喊了几声“皇上”, 便伸手去探她的鼻息。宋悦同时闭气, 他见她毫无反应, 便知药性发作了, 将她从碎片中抱起，才发现地上点滴血渍。
“哎呦喂……”太监眉头皱起，他能预见到司空少主不着痕迹的暗罚了, “怎么这么不小心，偏生倒在了碎瓷片上……”
果然，经过司空彦的特许, 在被送出宫去之前, 她被送去了太医院一趟。
她故意在肩上造出的伤口，要想清理干净就必须将衣服褪下, 换成新的, 原本这时候便能支走绝大多数人, 她却没料到百忙之中的司空彦居然强行抽出了空, 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陪着她。她不敢睁眼, 不知他是什么表情, 只是沉默的空气太令人不安。
良久，他轻轻开口，用几乎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, 有一丝后悔：“是我轻率了, 不曾料到……”早知便撤了她房中一切瓷器琉璃，用金银玉盘盛装食物。是他大意了。
“……”一点点外伤而已，她还不至于这么脆皮的。
他的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，又很快收回，像是无事发生，那道不稳而颤抖的气息又逐渐远去了。似乎是有位大人有急事要禀，司空彦恢复了他原本的温润声音，匆匆离去。
等到他的声音变得遥远，趁着其余伺候的人还没进房，宋悦连忙翻身而起，从药斗里翻出几味草药捣碎成汁服下，解了软筋散药性。
这时太医已经进了门，看见本来应该闭目安睡的女帝竟立在一旁捣鼓着什么，大惊失色，只是还没等他喊出声，便被人一掌劈在后颈，劈晕过去。
太医倒下，他身后一道黑影便跨过他的身子，大步前来，虽有几分不愿，但还是对她单膝跪下：“段凌宇听凭皇上吩咐！”
“很好。”宋悦瞥了他一眼，眸中毫无意外之色，只身伫立在窗边，“要你做的，不能有半分差池。”
“全按陛下吩咐的做了。”段凌宇第一次见她这幅模样，隐隐识出了几分帝王该有的冷静沉稳。
这女人还真是神奇，扮什么都和真的一样，仿佛什么都通晓几分。直到现在他还有点不敢相信，那个目光短浅谈吐粗俗的市井穷小子居然是个女人扮的，而且还是皇帝。可一个女皇帝究竟是哪里学来的江湖痞气？还演得活灵活现，好像真的是江湖中人似的。
凶名在外的玄虚阁主遇上谜一样的燕国女帝……也不知是谁制得住谁。
……
云州。
“尊、尊主！大事不好了！”军营之中，钱江一脸急色来报，“齐、魏、秦三国联军渡海而来，一举拿下了樊城，如今已深入燕国腹地，直取燕都！”
“樊城？”
主位之上，闭目小憩的男人微微睁眼，眸中无波无澜。他分明没什么表情，钱江不小心与他对视一眼，却不禁心生寒意。
一阵凝重的沉默。
樊城守将武功不如飞羽，谋略不如姬晔，但燕国能用之人太少，迫不得已只能选他——至少他也曾守边关八年，有过不少作战经验，虽为人低调，但要是遇到敌人，就算折损自己也是会血站到底的，对敌人而言，算得上难缠了。
“他作战擅守不擅攻，就算魏国打过来，至少三天是能拖的。”玄司北冷声，“能一举攻下樊城而避免拉锯战……对面的将领是齐国的胡正雄？”
“……正是。”钱江现在才明白燕都也不是绝对安全的，尊主果然料事如神。等了一会儿，竟不见尊主发令，不由提醒道，“如今燕都已危，是不是该派军……？”
出乎意料的，玄司北冷嗤一声：“不必。”
“啊？”钱江顿时不理解了。
之前燕都传信，尊主不还是抛了手头上的事儿仔细查看么，再说燕都现在还有个姬无朝成了众矢之的，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……尊主就不怕？？
“你以为司空家只是摆设？”
说起司空家，玄司北面色更沉几分，甚至在钱江听来，似乎无意咬重了“司空”二字，那股狠劲儿……仿佛和人家有仇似的。
“属下不明，还请尊主明示。”
“司空家富可敌国，即便不参政，也足够引得多方势力觊觎，何况是作为一国之主的皇帝们。于他们而言，司空家不仅是肥肉，也是实实在在的威胁。你以为他们就不想扩充国力，不想把司空家据为己有么？”玄司北连连冷笑，“其中缘由，好好想想。”
钱江呆立在原地，过了不久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颤抖着说道：“司空家数百年屹立不倒的原因……他们也有一支自保的暗军？”
玄司北看了他一眼，不答。
钱江双眸发直，有些浑浑噩噩的。
难怪尊主会放心把燕帝托付给司空彦，还特意嘱咐了若有情况直接送去司空家，难怪……
不知司空家的暗军有多少……能抵御各国的侵吞，估计只强不弱。如若司空彦在燕都，就算是那个手段残忍果决的胡正雄将军，怕是也难拿下皇城。
尊主面对齐皇所说的旗鼓相当……是不是在那时便算到了这股势力也将为他们所用？
“可是，尊主……”他还想说些什么，张了张口，不知如何说起，“对面是三国联军，万一连司空彦也不敌……我们真的不用支援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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