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然揉搓着那张纸团，脸色越来越难看，她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傍晚，大概就是这个时候，还带着一点暖意的阳光意犹未尽的斜进每个窗户里来，依然就趴在窗口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，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，这大概不是让人容易笑出来的地方吧。
向这栋大楼里走的人，脸上要么带着痛苦的狰狞要么就是黑眼圈的疲惫，走出去的人同样没有什么笑意，不是苍白的虚弱无力就是凝重的疲态。
开始依然并不明白，为什么进出这里的人都那么疲惫，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住在“著名”的重症大楼，每个房间里住着的都是与病魔殊死搏斗的人，依然很少在这些人脸上看到所谓的坚强的意志力，相反，更多的是怨天尤人。
依然觉得青柠时代最灰色的回忆不是在别处，而是在那栋没有希望的大楼里，以至于后来每次一想起那里就会觉得压抑。而如今纸上清晰的字迹竟然是自己亲笔所写，它赫然的表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依然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，她想起了那栋没有生气的小楼，想起了在那间老式图书馆里所发生的对话，想起了华天外院门口那辆救护车的嘶鸣声。
她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，呼吸都开始不那么轻松了，她意识到了这一点，努力去调整自己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却只有一个信念，我不能倒下去。
门被匆忙的推开了，一个身穿白衣的医生闯了进来，依然看见了他焦急的神色，清俊的面庞。
“依然，你怎么了，他们说你晕倒在医院门口？”肖然急切的询问。
“嗯……走累了，看见这里想进来找你，又怕没有机会，所以就混进来了。”依然故作轻松的回答。
“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，要不要我再让他们给你检查一下，有么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“不用了，呆在这里，还会有哪里舒服啊？这里可真让人压抑。”依然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。
“这里也是很神圣的地方，你不觉得吗，都说医院是离天堂和地狱距离最近的地方，很多时候，每天上上下下手术台的人不计其数，每天从死神身边擦肩而过的人不计其数，最让人觉得感动的不是在手术台上成功的缝合了一个伤口，摘除了一个肿瘤，而是我出现在手术室大门的那一刻。”肖然转过头来，看着依然，两个人的视线交接显得祥和平静。
“发生了什么，在手术室外面？”依然问。
“我被当成了天使。”
“人们把我奉做了天使，你能够体会那样的感觉么，等待着亲人消息的人们把医生当成了天使，因为这让他们拥有了希望。”
“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形时，我觉得那是个例，可是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，让我对我的职业有了深深的自豪感，让我对我的事业有了崇敬的感觉。我第一次为我选择了医生这个行业感到自豪，要知道我也是阴差阳错进入这个行业的。”
“我小时候有些晕血，大学的时候，我的解剖课永远不能够得分，为此我的教授差点要让我退学。”
“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天之骄子，谁能够想象天之骄子，还会有烦恼呢？”
“是啊，所有人都把我放在了天之骄子的位置上，可是谁都没有想过我自己愿不愿意。我父亲有着典型的犹太人思想，他从来都不会干涉我的想法，我每走一步都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走的，有时候我希望父亲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，可是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，他觉得失败与沮丧是我成长应该经历的代价。”
“我母亲更加溺爱我，可是她更加爱自己，她每天都流连于化妆品、香水、或者满世界的周游，带回来大量的衣服、化妆品。然后开始了派对狂欢、节食、酗酒狂欢的场面。可是另一方面她完全尊重我的想法，我需要零用钱的时候，在父亲那里只能得到10元，母亲却会给我一千块。她会一直支持我、鼓励我，但是不会给我指出我应该走哪条路，她坚信我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棒的，可是过多的赞美让我有了很大的压力，我害怕自己会失败。我有多无助，你知道吗，依然。”
“在学校里我同样承受着白人小孩的歧视，他们觉得每个亚洲人都应该是李小龙，所以我成了可以免费练习的沙袋，我每天遍体鳞伤的回到家，爸妈却从不过问，只有好心的菲佣阿姨为我清理伤口，我不允许她告诉父母，所以她只能默默流泪。”
“我之所以会报考医学院，是因为我父母期望去我去念商学院或者法学院，可是我不愿意。既然从小到大，他们都没有给过我意见，那么现在我长大了就更加不需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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